第一章 受验者编号004

“这名少女的名字叫京。”
“只是爱称。”少女冷淡地说道,这是她在这间房间里唯一说过的话。
“这是从警方的强制收容所时代开始对她的称呼。”一旁的年轻所员补充道。
那名短发的少女虽然态度顺从,眼神却很犀利,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这种因为本能所产生的戒备心仿佛正在诉说着她曾经走过的残酷人生。
村雨博士不喜欢京这个名字,像这样充满跃动感的名字实在不适合她。
(*文库版:村雨博士不太喜欢京这样一个日本风格的名字。)
“有什么好听的名字吗?娜米卡女士。”
被博士点名的主任指导员娜米卡·康奈尔十分谨慎地回答道:“凤(四)怎么样?”
这名字意味着她是村雨研究所设立以来第四个受验者。
“凤吗?听起来不错。”
虽然只是随口一说,但村雨博士似乎很喜欢这个名字。在这个研究所里,博士拥有绝对的决定权。
“姓氏就用村雨吧。凤·村雨,从今天起你就叫这个名字。”
博士确实是笑着说出了这些话,但在凤的眼里他只是扭曲着他那满是皱纹的脸。
博士对他的这名受验者给予厚望,甚至将自己的姓氏雨村给与了她,但是这些都和现在的凤都毫无关系。
凤·村雨……听起来也不错,也许比京要好,反正都一样,我也不知道我本来的名字叫什么……

“给凤介绍一下她的同伴吧。”
博士说完桌上的通讯器响起了短促的蜂鸣声。
所长室的木门向两侧打开,一对少年少女被年轻的所员们推着走了进来。
凤看出来他们两人非常紧张。
娜米卡女士例行公事般的介绍了两人。
“受验者编号005的吉尔·拉托奇耶。”
“请多指教。”栗色头发的少年小声地说道,凤点了点头。
“受验者编号006的阿玛莉·加菲尔德。”
那名少女有着一头漂亮的金发,尽管她想开口,却因为紧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向凤点了点头。她看起来比凤还要年幼一些,向上扎着辫子看起来很可爱。
如果头发上再加上蝴蝶结的话,应该很合适吧。
凤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心里会这么认为。但也仅此而已……
凤对他们两人已经不再感兴趣了,感到无聊的她看向了窗外。
研究所院子里的旗杆降着半旗,这是向死者致意的一种仪式。
上周,比凤早一个号码的受验者在训练中死亡。
每当受验者死于意外事故时,村雨博士都会让研究所这样降半旗。但这并不是对死者的致哀,而是对活着的受验者的无声警告。如果在训练中不集中精神,那下一次就将为你降半旗……
好恶心的趣味。
望着卷在旗杆上垂下的黑色旗子,凤的心里如此嘀咕着。
研究的内容在来此的路上同行所员已经向凤做了说明,单凭这些凤已经判断出村雨博士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至少下次不能轮到给自己降半旗,因为过分紧张而身体僵硬的吉尔和阿玛莉心里不由地如此想到。
“我一定会活下去。”
这是凤所确信的,也已经这样活过了六年。

凤他们三名受验者被共同分配到了一间房间,并不宽敞的屋内两头各放着一张双层床,从中间的大窗户可以看到研究所的外面。
一位名叫大崎泪子的日裔年轻女性将三人带到了房间并简单做了介绍,她今后将负责三人的日常生活。
“如果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尽管说,这是我的工作。”
凤对她朴实无华的说话方式产生了好感。
按她自己所说,她并不属于军方,也不是研究所的所员,平时一般待在厨房。
泪子向三人仔细说明了房间的规矩和用具的使用方法,然后麻利地将配备给三人的衣服、鞋子、被褥等都搬进了屋内。
临走时她说:“你们现在是伙伴了,有什么事都要互相帮助哟。”
这句话丝毫没有说教的意思,而是一种理所应当的感觉。
泪子的开朗化解了吉尔和阿玛莉的紧张感。
“那我们就来决定下自己睡的地方吧。”
阿玛莉第一次开口了。
“对啊。”
吉尔也放松了下来,回答道。
但只有凤的态度依然没有变化,她将被褥扔上了左边双层床的顶上,然后爬了上去。
“我就这里了,剩下的你们自己决定吧。”
说完,她收拾好被褥,直接钻了进去,对其他两人来说这明显是非常不友好的态度。
“凤!”
吉尔抗议道,但凤并没有听他的。
“你们还真是轻松呢,感觉就像参加夏令营一样呢。被当做实验对象这么好吗?被别人任意摆布,说不定训练途中就会死掉。你们是不是有些太天真了。”
听了凤的话,两人陷入了沉默。其实这一点他们心里也很清楚,只是不愿意往那方面去想。室内的空气沉重了起来。
尽管感觉自己说的有些过分了,但却说不出道歉的话。凤将身子转向墙壁,墙上挂着一面长条形状的大镜子,镜子里自己的脸看起来丑陋而扭曲。
……
望着镜子,凤想起了那天的事——

一年战争的战火波及到了凤所居住的纽西特,附近的远东第一大都市东京受到殖民地坠落的海啸冲击而毁灭,凤与家人也在这次冲击中失散,在混乱中凤失去了记忆。
不知道是因为外伤还是精神上的创伤,但她失去了以前的记忆却是事实。不知道该去找谁,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凤只能继续在已经化为焦土的街道上徘徊。
之后凤明白了,不管自己如何哭喊也不会有人伸出援手,也不可能在其他人那找到安息之所。
开始流浪一周后的一个早晨,凤用生锈的剪刀剪掉了自己及肩的长发。
从裂开的小镜子里映出了一张看起来像少年般的面孔,虽然很悲伤,但却没有流泪。镜子里照出的是这名少女要一个人活下去的决心。
……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凤的回忆。
泪子推着装有红茶和蛋糕的推车走了进来。
“这是村雨博士吩咐送来的,大家一起吃吧。”
阿玛莉欢呼了起来。
“凤也下来吧,红茶要凉了。”
但是凤却一动也不动,她一点也不在意村雨博士送来的东西,那个老奸巨猾的男人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是不是下了什么药在里面?”
听到这句话,泪子的眼睛一下直了起来。
“凤!”
泪子一边喊着一边伸出双手掀起凤蒙着的被子。
凤吃惊地坐了起来,头几乎要撞到天花板。
“凤,你说什么呀!村雨博士只是想慰劳一下你们,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受验者不就和小白鼠一样,所以在食物中掺入药物不是常识吗?”
“胡说八道!”
泪子用拳头敲打着床架,她的眼中含着泪水。
凤虽然有些动摇,但她也是一个学会了不要让这种情绪表现出来的少女。
“凤小姐,请向泪子小姐道歉。”
吉尔说道,这话同样也代表着阿玛莉的态度,他们这种好学生般的态度刺激了凤。
“请不要多嘴!觉得自己好了不起一样!”
凤说着重新盖上了被子。
我没有错。人类是不会有善意的,施舍的背后总是有着残酷的回报……
凤很顽固,六年的流浪岁月给她的内心披上了猜疑的铠甲。
泪子叹了口气,然后似乎改变主意似的微笑起来。
“凤,我把你的那份留下来了,如果愿意的话你就吃吧。”
凤蒙着被子一动不动。
泪子微笑着向他们道别。
“洗澡的时间你们都知道了,熄灯前都是自由时间,可以从图书馆借书来看。”
对吉尔和阿玛莉这么说后,她便离开了。
阿玛莉大口地咬着蛋糕,吉尔则默默地注视着凤。凤大概是睡着了,她的睡衣微微地摇晃着。
“凤……”
吉尔想叫醒她,却被阿玛莉制止了,她应该真的睡着了吧。

地球联邦军与吉恩公国的战争被称为“一年战争”。
距离战争结束已经过去了六年。
战争期间,吉恩公国设立了一个研究新人类的机构——弗拉纳冈机关。
弗拉纳冈博士和他的几名助手组成的这个机关,激发了名叫拉拉的少女的新人类能力,并且建造了艾尔美斯、布劳·布罗等搭载塞可缪系统的MA。
战争结束后该机构解散,弗拉纳冈博士的助手们分散到了各地。
地球联邦军也同样关注着新人类,战后为了促进有些滞后的新人类研究,在世界各地都设立了研究所,并吸收了很多原弗拉纳冈机关的人员。
对于这些研究人员来说,无论是吉恩还是联邦,只要能提供足够的研究设施和预算就足够了。在远东地区也设立了新人类研究中心,这便是村雨研究所。

战争结束后,高达的驾驶员阿姆罗·雷作为新人类而备受瞩目,民众也对新人类表现出极大的关注。在这种情况下,各地的新人类研究所都继续进行着纯粹的新人类研究。但是阿姆罗·雷所说的新人类概念过于抽象,大众总是喜欢更通俗易懂的东西,就这样阿姆罗·雷不知不觉被大家遗忘了。就在这段时期前后,新人类研究所迎来了重大转机——人为的创造新人类,也就是强化人的开发。
这也是联邦军高层首脑的要求,对作为即战力的强化人有所期待。一年战争中阿姆罗·雷的活跃如同烙印一般深深映在军内老将们的脑海里,另外反地球联邦运动的活跃也是不可忽视的背景。
因为以上种种状况,村雨研究所的当务之急便是尽快创造出能成为即战力的强化人。对研究所的所员们来说,收集强化人的受验者是件头疼的事情。并不是说能凑齐所需要的人头数就可以了,因为预测实验失败的频率会相当高,受验者必须尽可能选择牵连较少的人,他们理所当然的会打起战争孤儿的主意,所以被选为受验者的预备军中才出现了凤的身影。
与不良团伙有牵连的凤被收容进了警方的感化所,也就是这时她被研究所的所员盯上了。之后她接受了各种测试,作为新人类的资质得到了认可,正式成为了受验者。

吉尔和阿玛莉是从其他途径筛选出的受验者,现在村雨研究所的受验者只有他们三人,所以他们必须密集地接受成为强化人的训练。
村雨研究所位于平缓的山脚下,铺满草地的场地相当宽敞,各种赛道和训练设施也很完备,研究所内的军人和工程师们每天都挥汗如雨地使用这些设施进行训练。当然像这样的体能训练,凤等人也必须参加。虽然是强化人,但战场上是无法仅凭这个就行得通的,另外作为机师的训练也是必要的。
负责凤等人训练的是津科·哈米尔中士,一名很适合戴着贝雷帽的白人。
“什么新人类啊、强化人啊,我一概不信。”
这是他开口对他们说的第一句话。
“交给我的任务就是让你们这些菜鸟成为独当一面的MS机师,除此之外就不关我事了。”
从军装上也能看出他那紧实的身体,大概因为是在地球长大的,即使挺直了脊背,依然显得有些矮小。但是似乎也能闻到血腥和硝烟的味道,凤无法喜欢上这个男人,将他称为战争狂再适合不过了。
中士并不只是刷嘴皮子,训练的确非常严格。在进行被称为准备运动的绕圈跑训练时,凤吐了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因为剧烈运动而呕吐。吐完之后甚至有种爽快感,那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一开始只进行增强体能的基础训练。”
津科中士一边拍着胸脯一边说道,接着便是没完没了的训练。

“我是联邦的机师!扎古、大魔都不入眼!只有赤色彗星稍微难缠!”
津科中士边跑边大声唱着,跟在他身后的凤等人也跟着合唱起来。
“坐上高达出发!扎古、大魔都不入眼!只有卫星炮稍微难缠!”
对凤来说,机师的训练比强化人的训练还要辛苦,主要是体力无法跟上。她才十六岁,因为年轻,身体恢复很快。经过锻炼,肌肉力量、耐力、爆发力等运动能力都会得到提高。
不知不觉间凤成了那个跑在最前面唱歌的人。
“军队的工作也不轻松!今天是贾布罗,明天是月球,最后忘记重力跌落地面。”

“我无法理解博士的想法。先不说凤,后面那两个人完全感觉不到有作为新人类的素质,我认为没必要继续在他们三个人身上浪费资源了。”
娜米卡一边提交测试数据一边说着,她很少对村雨博士说出这样的话。
博士拉开抽屉,拿出一封信。
“这是劳伦寄来的私信。”
“……?”
听到劳伦的名字,娜米卡皱起了眉头,她非常讨厌劳伦。
劳伦·中本曾经是村雨研究所的一名年轻研究员,一年前因为不愿意成为升任主任的娜米卡的部下,转去了位于北美的奥古斯塔研究所。(*初版奥古斯塔研究所设定为北欧,文库版时重新与官方设定统一为北美)
位于女人之下是男人自尊心所不能允许的,村雨博士并不是因为这种上个世纪的想法才没有挽留劳伦,而是他觉得劳伦作为研究者能力不够。但是即使转属到了奥古斯塔研究所,劳伦依然非常尊敬村雨博士,所以他偶尔会寄一些夹杂着自己研究所信息的信来。只是不管研究所之间的关系多么紧密,这都是一种泄密行为。但劳伦却毫不在意的如此为之,可见他根本缺乏身为研究人员的自觉,不过他提供的情报却非常宝贵。
“据说奥古斯塔研究所得到了一个叫露莎美·巴达姆的受验者,并取得了成果。”
“露莎美·巴达姆吗?”
博士点了点头,接着说道。
“露莎美在一年战争的时候亲眼目睹了殖民地坠落的情景,那时的记忆在她心中留下了巨大的创伤。奥古斯塔研究所注意到了这点,懂了吗?”
“没有……”
“对年幼的孩子来说,殖民地坠落的光景也好、天空塌下来的光景也好,奥古斯塔研究所将那时的恐惧记忆放大,成功激发出了露莎美的新人类能力啊!”
“是……”
娜米卡并不是一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她无法理解博士这些话的意思……
“没什么感想吗?”
村雨博士对看起来反应迟钝的娜米卡非常着急。
“凤啊!”
“凤?”
“凤没有记忆!一年战争夺去了她的记忆,我们要利用这一点,就像奥古斯塔研究所利用露莎美的恐怖记忆一样。”
“啊……”
娜米卡这才恍然大悟。
“为此,吉尔和阿玛莉也要尽一份力。”
“这怎么说?”
“你很快就会明白了。”

博士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娜米卡知道这时候期待他会继续说下去完全是徒劳的,所以她便离开了房间。